加强数据研究推动教师教育科学发展
专访《中国高等师范院校师范生培养状况调查与政策分析报告》
项目组负责人，华东师范大学终身教授、教育高等研究院院长 丁钢
《上海教育》：作为建国后首次进行的中国高等师范院校师范生培养状况调查，您认为，此项调查研究的意义在哪里？
丁 钢：为促进教师教育乃至教育研究数据方面与国际同步发展，并为我国教师教育政策支持系统建构与评估研究做出应有的贡献，我们开展的“全国教师教育政策研究数据库”的研究和系统建设，无疑将有利于动态监测我国教师工作与专业培养和发展的状况，同时也有利于揭示我国教师教育政策的实施情况以及有利于体现以教师发展为本、实现知识创新的科学发展理念，从而使政策的制定与实施更加切合实际。而建设一个大型的、符合国际规范的教师教育的专业研究数据库，是全面系统地了解教师教育状况与完善教师教育政策最为有效、可靠和科学的途径。
同时，面对一个教育大数据的革命性变革，通过建立大型的教师教育研究数据库，进行大规模数据的收集、挖掘和分析，进而进行趋势预测，调整政策和策略，以推动教师教育的科学发展，这是教师教育发展的时代要求。
而此次重点调查和分析我国现有师范院校应培养怎样的教师、如何培养教师，以及培养情况究竟如何等三大方面，也是立足于教师人才培养的实际状况，解决如何培养教师教育创新人才这一核心的实践问题。调查研究趋向于创建更加公平和富有效率的教育，教师教育应确立新的发展理念，着力发展潜能型的教师教育，即非仅仅以现有的知识技能和课程体系去培养教师，而是从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去培养具有自我发展、自我更新潜力的未来教师，形成创新型的教师教育体系。
《上海教育》：此次调查研究立足于师范生培养的实际状况，关注如何培养教师教育创新人才这一核心的实践问题。在长达400多页的调研报告中，您觉得哪些问题最应该引起我们的关注？
丁 钢：从我国对于义务教育和高中课程设置情况来看，除了综合实践活动的设置之外，即使如初中的历史和社会、科学，或是高中以学习领域的划分，在课程实施中还是采取分科教学为主的方式。
这些都说明，中国基础教育的特征是分科教学，而中国教师的专业化正是建立在这种分科教学的基础之上。与此相适应，培养教师的师范院校均为多学科的建制，成为中国师范教育的一种鲜明的特色。同时，这种师范生分学科教育方式也构成了中国高等师范院校师范生培养的基本特征。
从此次调查中，综合入样师范院校师范生教育的课程设置，可以分为学科专业类课程和教育类课程两大类，而在教育类课程中又可分为一般教育类课程和学科教育类课程。除了一般教育类课程的修习，作为师范生在学科教育方面，主要涉及两类课程，第一类是以学科教育理论为基础的学科教学法、教学论类课程，第二类则是侧重理论结合实践的学科教材与教学案例分析类课程。这两类课程修习程度和掌握如何，这对于培养以分科教育为主的中小学教师是至关重要的。
本调查发现，师范生对以学科教育理论为基础的学科教学法、学科教材与教学案例分析等学科教育类课程的重视程度的自我评价较高，自认为不太重视或很不重视的总和仅占全体受调查人数的一成左右。但从学科教材与教学案例分析类课程修读的整体情况来看，在所调查的师范生中有77.3%的学生已经修读或正在修读此课程，仍有22.7%的学生尚未修读此课程，而学科教学法（或学科教学论）类课程也有11.4%的学生没有修读。而从调查中学科教育类课程相比一般教育类课程受到师范生的普遍重视的情况来看，学科教学法、学科教材与教学案例分析等学科教育类课程与主教学科的紧密结合，也意味着为未来教师在主教学科的持续教学中的精益求精提供了客观的专业发展环境。这既证明近年来我国高等师范院校在师范生课程改革方面的成功之处，但也可以看到其不足，即推进到所有师范院校的师范生课程之中，我们还需努力。
其次，师范毕业生与用人单位领导在教学能力和职业期待方面存在的异同值得关注。
调查显示，师范毕业生（初入职教师）与用人单位领导在希望提高教学技能（均值4.21和4.39）方面是高度一致的，以下依次为希望提高专业素养（均值4.05和4.25）、希望提高科研能力（均值4.01和4.31）等方面存在一定差异。这也透露出一个信息，即师范院校在师范生培养中对于教师教学能力的培养方面，还有待于加强，这既反映了通过一段时间实际的教学工作，师范毕业生（初入职教师）的职业能力期待显得更为靠近实践需求，也体现了用人单位领导的一致看法。而在对于教师的专业素养及科研能力认识方面的差异，也反映了师范生在校培养和实际需求的差异。如今，校本科研在我国中小学已经蔚然成风，以围绕自身教学实践的校本科研来改进和提升教学质量，已经成为教师专业发展的共识。用人单位领导和师范毕业生（初入职教师）对此的认知差异，正反映了师范院校需要在培养过程中对师范生科研能力培养亟待予以重视。
而这点恰恰是发展潜能型的教师教育，培养具有自我发展、自我更新潜力的未来教师的重要体现。
再次，来自不同层次师范院校的师范毕业生工作区域差异明显。
从调查数据来看，广大农村地区（包括乡镇和县城）的中小学学校中的师范毕业生（初入职教师）大多来自于高等师范专科学校（50.8%、18.4%）和省属师范学院（41.4%、27.2%），其次是省属师范大学（16.0%、38.4%）。近年来，随着部属师范大学免费师范生的政策落实，部属师范大学的师范毕业生对农村地区学校有所充实（4.4%、24.1%）。但是，省会城市或大城市的主要师资来源于部属师范大学（35.9%）和省属师范大学（23.5%），在中型城市中的师资也大多来源于部属师范大学（35.6%）和省属师范大学（22.1%）。如此看来，在部属师范大学、省属师范大学、省属师范学院和高等师范专科学校等四类师范院校中，后两类师范院校的数量也是最大的，并更多地面对广大农村地区，成为中国农村基础教育以及城镇化过程中的主要师资来源。仅此而言，它们才是我国教师教育的脊梁！理应得到更多的政策上的关注与倾斜。
《上海教育》：依托调研的结果，您对师范生的培养有什么政策建议？
丁 钢：首先是关注教师教育课程设置的相互联系及其内在统一。各师范院校的教师教育课程数量、类型的增加，本身是一件具有积极意义的事情。但在课程数量、类型增加的同时，亟待关注教师教育课程之间的有机联系，每一个构成部分相互之间存在的内在联系，强调内在统一性，内容上的分工合作。
课程设置是培养目标的具体体现，也是教育质量的体现。教育类课程作为高师特色课程应成为高师课程结构的一个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就课程设置的取向看，设置相对独立的教育类课程模块，已经成为各师范院校课程设置的基本趋势，这有利于师范院校将教师的专业教育逐步确立为一个相对独立的系统，从而使教师的培养更加专业化，但要防止出现教育类课程与学科专业教育课程之间的隔阂，从而使学术与师范取向之间的联系走向整合，使师范院校教师教育课程的设置与改革，服务于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尤其是适应基础教育的理念、课程教学的改革趋势。
其次，加强学科教育类课程及其学习的政策导向。教师及其从事的教学工作是一种具有很强专业性的职业，如同医生、会计和律师一样需有专业训练。没有扎实的学科训练，就不能很好地支撑学科教学。但是，这种教师教育教学的专业性还包括把握学科课程教材教法的专业知识，而师范院校正是获得这种专业特性的重要场所，所以以学科教育理论为基础的学科教学法、教学论类课程，以及侧重理论结合实践的学科教材与教学案例分析类课程的学习，在整个课程体系中就显得尤为重要，加强学科教育类课程及其学习的政策导向，也显得十分必要。
再次，培养师范生的科研能力是师范院校的一项重要任务。对于师范高校而言，基于教师专业化的需要，校本科研者是未来教师的一个重要角色，从本专科师范生抓起，显得更为重要。因此，要提升师范生的科研兴趣，也应从学术型课外活动入手，力求建立课外学术研究体系，如完善课外科研平台建设；强化科研激励机制，特别是科研经费的投入，让更多师范本科生有机会参与科研活动；为师范生或科研团队配备相应的学术科研导师，并与师范生的实习所在学校建立科研合作，让师范生既有科研的场所，也有实在的科研对象。
最后，切实推进教师综合社会地位的提升，努力树立中小学教师专业人士形象。调查再次表明，中小学教师的经济收入低，是拉低其综合社会地位的主要因素，成为教师职业与其他职业相比的一个主要劣势，难以吸引更多的优秀人才从事中小学教育，也使得已就职的教师从教意愿难以稳定。因此，进一步提高中小学教师经济收入，从“有保障”发展为“有优势”，才能切实推进教师综合社会地位的提升。
在师范教育中注入更多的教师专业化理念和要求。师范教育需要与时俱进，顺应当前教师专业化的发展潮流，从教师职前培养开始努力建构中小学教师素质与能力新标准，强化专业性要求，通过中小学教师职业的专业化进程，为教师社会地位的提升发挥更为积极的作用。
《上海教育》：此次研究从2010年开始，历经三年多完成，实现了严谨科学取样下的大规模全国性调研，联动了全国各地区、师范院校合作研究和数据资源分享的创新机制，建立起了一支跨学科的研究队伍。在这方面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对于今后开展此类研究有什么建议？
丁 钢：美国教育部教育统计中心（NCES）建立了各种完善的教育研究数据，并进行了包括教师教育在内的基于数据库的教育研究与政策分析，而其建设与应用的经验，即各项调查每4~6年开展一次全国范围的大型调查，并把历次调查的结果予以比较的思路，形成政府长期投资和定期跟踪的制度性体系。
从目前状况来看，如果仅仅依靠各种项目性的支持，显然不是一种长久之计。
因此，持续建设一个大型的、符合国际规范的、定期跟踪并长期发展的教师教育的专业研究数据库，是全面系统了解教师工作状况、专业发展情况以及完善教师教育政策最为有效、可靠和科学的途径。
我们的工作同时希望能够引起国家和地方政府的足够重视，让我国的教育决策能够走上一条可持续发展的轨道。
《上海教育》2014年05月A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