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雅明《迎向灵光消逝的时代》的“灵光”

作者:(德)本雅明著,许绮玲、林志明译 出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日期:2008年7月

摘要:

   《迎向灵光消逝的年代》辑录本雅明论艺散文四篇:《摄影小史》、《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绘画与摄影》、《法国国家图书馆中国画展》。书中讨论“艺术”及其产物在历史的脉络中如何因为艺术生产工具的发明而产生质变与量变,并讨论这种变化的过程如何渗透到文化的场域中,使文化场域中的权力重新被界定。

评论:

    这本题名为《迎向灵光消逝的时代》的小书中,收进了本雅明论艺术的四篇文章:《摄影小史》、《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绘画与摄影——第二巴黎书简,1936年》、《法国国家图书馆中国画展》。其中分量最重的一篇是《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也有单行本出版。四篇文章的整体风格就像巴赞(Andre Bazin)电影的镜头,呈现出斑驳陆离的景观。法国的思想也许就是这样的片段,就像记忆的耦合。突然在某个地方出现的“灵光”,然后洋洋洒洒、恣意妄达。

   《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算是本雅明最著名的论文,发表于1936年,而其中的一些核心概念,如“灵光”,在1931年发表的《摄影简史》中已经提出了。可见其中的主要问题,是他感受与思考多年的结果。它从摄影与电影出发,提出了转型时代的新感受方式与艺术观念,引言用了瓦雷里(Paul Valery)一段铿锵的话,奠定整篇论文的乐观主义基调:“一切艺术都有物理的部分,但已不能再如往昔一般来看待处理,也不可能不受到现代权力与知识运作的影响。……我们应期待的是如此重要的新局面必会使一切艺术、技术改头换面,从而推动发明,甚至可能巧妙地改变艺术本身的观念。”

   作为一部在摄影与电影艺术发展的早期,就对它们的特质进行概括,前景进行前瞻的论文,《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的重要意义在于对“灵光”这个概念的深入阐释。本雅明的论述风格不是从概念到概念的,常常在其中夹杂着形象与比喻,甚至于能形成一种抒情性氛围。他给灵光下的定义是:“遥远之物的独一显现,虽远,犹如近在眼前。”这完全是中国式的“意会”,分行简直就是首禅诗。再接下来的补充说明更如同一幅画:“静歇在夏日正午,沿着地平线那方山的弧线,或顺着投影在观者身上的一截树枝——就就是在呼吸那远山、那树枝的灵光。”但是从之前的“此时此刻”的分析,之后的对艺术作品的“祭仪价值”与“展览价值”的辨析中,还是能够体会与理解本雅明的“灵光”所在。他的这种模糊性(感受与思想的时间重合),似乎是他的论说的一个特征。

   很多书我也做了书摘,实话讲,没有什么感情,读了、摘了就完了。本雅明则不同,我爱他这种写作的风格。据说,本雅明拿着《德国悲剧的起源》去申请教授资格,结果因为此书的晦涩难懂,也因为其怪异的也就是不符合学术规范的写作风格,遭到了断然拒绝,因此也永久性阻断了本雅明试图在高校混一饭碗的图谋。这并不令人惊奇,令人深思的是,消息传来,本雅明不仅没有流露丝毫沮丧,反而如释重负。时至今日,学院语言对表达清晰性的要求被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但是,如果事实就不是线性的,不是透明的,不是简单的,那么,我们为什么要求把握它的语言是线性、透明并简单的呢?

   读本雅明,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视线在文字之外漫不经心的走过,时常一念之间察觉到一个不可见的“魅影”与一些令人迷醉的“符号”之间的关系异常,也许还有一些声音或影像类的幻想和读书过程中的再加工。但,确实,每一次读书的经历都颇有些爱伦坡式的诡异。北大的乐黛云在《社会科学》2004年第8期上的文章《跨文化、跨学科文学研究的当前意义》中,阐述了跨文化与跨学科的比较文学研究。文章认为,首先是产生于人和人之间相互沟通和理解的需要,才有文化比较的价值。指出,目前西方学术界以互动认知为核心,理论家与汉学家相结合,形成了一脉以东方为参照,重新认识西方的思潮,这正是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现代诠释并将其推向世界的良好机遇。事实上,我理解的本雅明就是一个白皮肤的黄种人,骨子里尽是中国文人的散漫和骄傲。因此他的语言具有他用来形容电影的某种触觉特质,既保留了语言的完整性,又企图用感性语言攻占被概念和逻辑所护卫的哲学堡垒。当然,从哲学开始说希腊语以来,它的诸多面相中就从未缺少过文学或诗的魅影。但有谁像本雅明那样说得既沉静克制又冲动飞扬、既迷惘彷徨又清澈激进,既忧伤阴郁又乐观灿烂?文字像温柔的刀子,宿命般击中了我。这种文字里自然流荡的情调,毛尖学得最象,《非常罪、非常美》就是佐证。毛尖的文字,有种浓郁的另类的散漫气质,她习惯于将本不相干甚至相克的词搭配在一起。这点与本雅明的写作方式精气暗合。比如“冷静而干燥的恐怖”,比如“动作总带着点脆弱而忧伤的质地”、“不狼藉的痛楚”、“水银般光亮的个性”、“清白的笑靥”,看似匪夷所思的组合,却有了别样的生动和鲜活。巴赞说:“摄像机清除了我们的感觉蒙在客体上的精神锈斑,只有旁观者的镜头能够还世界以原本面貌,从而激起我们的眷恋。”作为旁观者,我交错地在看这两本同样薄薄的小书,悠忽理论、悠忽进入了影像叠加中的现场,恍惚间,往往不知身在何处。

  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指出“机械复制”的意义;在于把文化从“可听”(口语文化时期)、“可读”(印刷文化时期)转变成“视觉”(复制文化时期)。这也是我在书中提供的讯息中挖掘到的感兴趣的“灵光”。

本雅明曾说过:“信息的长处在于瞬间性。在瞬间中,信息就显得是新的。信息唯独离不开这种瞬间性,它必须完全依附于这种瞬间性中,而且不能离开时间性,并在时间性中展现出来;叙说则相反,它不耗费什么力量,它把力量积聚在一起,保存下来,而且在其展开的很长一段时间后仍有效力。”随着信息社会的到来,以叙事性为主的古典艺术就自然地走向了终结。从文化话语权的角度上看,这一点与传统手工制作影像时期有着很大的区别。大量的机械复制本身不单打破了知识垄断群体,同时也使摄影的内容走向故事性、世俗性和传播走向大众性。由于影像传播范围的无限扩大,使机械复制时期的影像存在“语境”会因传播手段的现代化而被强行剥离。世界观的差异极有可能使它在新的读者之中,也就是在新的语境里产生新的意义。本雅明因此把当代称为艺术“裂变的时代”。认为,正因为人的人之间的传播形式的改变,才造成了艺术这种“裂变”,它导致了传统艺术的衰微和现代以及后现代艺术的崛起。

   从这一视角来看后现代的艺术,我是赞同的。本来后现代的艺术就需要收编进入一个理论框架,恰好,本雅明适时适地地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毛毅静  教育高等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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