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志财∣中小学班级卫生活动的教育价值【第六届论坛演讲摘要选登】

中小学班级卫生活动的教育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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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志财 | 宁波大学教师教育学院硕士研究生



2016年,一则“福州某小学安排学生清理厕所”的新闻引发热议。学校认为安排学生打扫厕所可以减少学生在厕所乱丢垃圾的现象,有利于提升学生的卫生意识和道德修养。在班级中,除日常学习活动,班级卫生也是学生所必须进行的事务,这似乎已经成为了教育常识。有教师认为,班级卫生的清扫活动对学生养成良好之品格有重要作用。学校期望利用班级的物质环境,例如班级的自然环境、卫生制度、服装配饰以及言谈举止等“隐形课程”对学生道德品质产生潜移默化的作用。维护班级卫生的原初目的是确保师生身体健康、防止流行病传染和为教学提供良好的环境。然而,学校想要保证学生的身体健康,改变学生的思想品德,却避开了卫生知识与价值灌输,反将目光聚焦于打扫卫生等琐屑又微小的具体细节上,认为塑造学生的卫生行为就能达到养成学生的价值与道德的效果。


班级卫生活动何以塑造学生的道德感呢?班级卫生活动何以能够发挥如此重大的价值规训的作用?身体行为何以影响精神意志?围绕这些问题,我将从班级卫生制度与行为细节出发,通过行为符号学的分析框架,尝试着解析班级卫生活动的教育价值,以及学生的卫生习惯与价值养成的深层关系。



班级卫生活动主要包括班级环境卫生、学生的个人卫生与卫生检查等活动。班级环境卫生活动包括例如擦黑板、擦玻璃、倒垃圾、扫地拖地、整理讲台课桌、教室外包干区域的清洁等日常事务。学生的个人卫生行为属于班级卫生活动个人层面的内容,规定学生在校期间,穿戴整洁、不能随地吐痰、不乱扔垃圾、不说脏话、不乱刻乱画等。班级卫生活动具有以下行政功能。班级卫生活动首先具有维护教室环境干净卫生的本体性功能。良好的教室卫生能够防止传染病的流行,给师生提供一个健康的教学环境。其次班级卫生活动具有评价功能。根据一定的赋分标准,班级的卫生情况与学生的期末德育成绩相联系。最后,班级卫生活动还具有惩罚功能。当存在不符合卫生制度标准的情况,相关同学就会遭到做卫生义工的处罚。卫生劳动带有道德教化的意义,通过重复性的卫生劳动被认为是重新培养学生责任心的良好手段。班级卫生活动在伦理道德向度上显示出其惩罚功能。


教室在清洁工具的不断轮回与循环中获得重生。班级中常备的清洁工具,包括拖把、垃圾篓、扫把、抹布和黑板擦等清洁工具构建了“卫生角”。“卫生角”中所有的清洁工具,都有它们的置放秩序。根据鲍德里亚在《物体系》中的观点,清洁工具除了使用价值,还具有符号价值。清洁工具的功能不再聚焦于清理垃圾,而是被当作符号被安排与玩弄。有序摆放的清理工具象征着教室的整齐洁净。“整洁”理念成为班级卫生活动不断运行的永动机。班级的卫生清洁工作也成为一种分配游戏,使用与不使用清洁工具的同学有不同的地位。比如,值日生与卫生委员,它们在班级卫生活动中的地位是不同的,前者负责清洁工具的使用,后者则负责清洁工作之后的洁净度的考核。清洁工具成为班级学生地位和身份的象征,学生正是凭借这种身份融合到班级卫生文化生态中的。


卫生清理行为是班级卫生活动的一种实践方式。依照清洁工具与劳动对象的特点,班级卫生清理活动具有一套完整的程序。桌面书柜里的粉尘与垃圾首先被擦到地面,收拾桌子,扫把将垃圾清理进垃圾篓,拖把将地面反复拖擦,最后倾倒垃圾篓中的垃圾作为这套程序的结束。卫生清理的程序几乎每天都在进行,从开始阶段到结束阶段,类似于工业流水线的操作,整洁干净的教室则是这套行为创造的“作品”,隶属于教室空间的卫生美学。在班级清理活动中的卫生行为,其主要功能并非聚焦于学生的健康,而是用于班级形象的展示,卫生“作品”具有可评比性,它的意义受制于德育处规定的总体性的美学标准。因为针对“整洁”的卫生行为主要是观念性的,它的维系健康的本体性功能被搁置在次要的位置,甚至脱离了严肃的细菌学和公共卫生知识,脱离了卫生清扫的原则。仅仅按照美学的划分,凸显卫生清扫后的班级秩序的整齐划一的效果。卫生清扫行为被政治美学等原则支配,被约减为视觉效果上的美感,其主要目的是表演。因此循环重复的卫生清扫行为不产生价值和意义,没有广度和深度,成为被行为符号填充的空洞的场所。卫生清扫工作仿照了社会分工的行为,成为一种行为符号的游戏。


卫生检查是班级卫生活动最后一环,是对清扫活动意义的确定。卫生检查制度是学校和班级管理的重要组成部分,学校教务处(德育处)统一对全校班级开展评价工作。检查制度将班级的卫生情况置于可视化的表格之中,形成一系列有关规训的符码,卫生检查被高度符号化了。卫生委员把班级的卫生情况作为一种现象,一般来说是不能进入描述领域的,他必须做出“优良中差”等层级化的价值判断。例行检查将卫生活动的表格化、客体化、同质化,从而便于在一个体系中来比较每个班级的卫生情况。在不断地量化评比中,一个班级获得了与其他班级诸如流动红旗、先进集体等不同的特征与标志。卫生检查的仪式化让学生陷入无穷尽的规训律令之中。



人类学家道格拉斯认为,“污秽就是位置不当的东西。”纸张放在课桌上构不成卫生事件,它是清洁的,但一旦落在教室地面上就变成了污秽,会被视作垃圾。显然,这是因为它没有处在该待在的位置上。从分类学上看,因为纸张脱离了原来的秩序系统,才被归入垃圾的类型。干净的街道不允许垃圾出现,因为垃圾不属于街道、路灯、绿化带这套体系结构。对垃圾的清扫,就是对秩序的重新组织和建构。卫生问题原本属于医学范畴而不属于教育领域。医学介入教育领域后,借用细菌学的科学外衣产生了一种“学校卫生学”的知识,认为环境混乱是引起疾病的根源,是危险的象征,这为学校教育判定“例外”或“紧急”状态提供了合法性基础。一名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学生干扰了正常的教学秩序;地面上的纸团纸屑、歪歪扭扭的课桌、脏兮兮的玻璃,都是对正常班级秩序的冒犯;一个不洁净的教室,是学校正常教学秩序的威胁。因此,班级卫生不是一个医学范畴的问题,而是教育管理学的问题。


清洁工具、清洁行为与卫生检查等象征符码构成一套仪式化场景,班级卫生活动成为学校日常教学实践中的仪式。班级卫生活动制定了一个框架,规定了哪些卫生活动是属于打扫的范畴,哪些不属于打扫的范畴,哪些卫生活动属于检查的范畴,哪些不属于检查的范畴。班级卫生仪式目的是重构一种秩序,学生的身体成为重塑秩序重要的媒介。关于学校卫生学的知识与权力相互指涉,在教室空间中,学生的卫生行为处处受到监视,学生的卫生清扫活动也处处受到监视。每个学生被固定在卫生活动的程序中,任何微小的活动都能被观察(比如一张纸片挑落在地上),任何违规的情况都能被记录下来。班级卫生活动成为一种微观的规训机制,通过监督、规范化裁决与检查等技术,不断地作用于学生的身体。班级卫生活动更像是一个仪式化的身体表演,通过放弃学生的身体主权,仪式化地对身体施加规训,把学生纳入一种既定的教育秩序中。



学校是理性的教育机构,而混乱代表了对理性的破坏。从管理学意义上看,良好的环境秩序能够提高学生的学习效率,能够更好地传授知识。与此对应的是,学生必须遵循环境秩序的要求与规则。对卫生秩序的逾越,就是对知识秩序的威胁。“卫生脏乱”就是逾越环境理性的例外状态,在学校看来是一种“危险”,必须当作“垃圾”予以清理。不可否认的是,班级卫生活动的确有保障教师与学生的身体健康的功能,在防止传染病流行方面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班级卫生活动的聚焦点已经不再是现代卫生知识的灌输,而是放在了清洁制度、卫生行为和身体管理上。教育工作者也想通过学生的身体习惯的培养,使他们养成特定的道德价值观。班级卫生活动让学生养成的是对卫生工具的使用习惯,无意识、不假思索地对卫生标准做出反应的习性。这是一种价值养成的教育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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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胡乐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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